大燕京城，齐府。
柳兰荪站在府前，抬头望着挂着满满白布的府门，内心百种滋味。
许久，她抬起头，正准备进去，被拦住了。
“贵宾，请出示您的请帖。”
柳兰荪嘴角抽了抽。
她能不能说，这是专门为她办的葬礼。
她需要什么请帖。
难不成要拿出一张躺进棺材的请帖。
“能不能通融一下，我柳夫人生前相识。”
侍卫看了一眼柳兰荪一身破烂的神婆服饰，摆摆手，“这段时间，什么人都敢来我家老爷说亲，攀亲，所以没有请帖，一改不得入内。”
柳兰荪摸摸自己的衣服，不管自己穿什么，都会立刻变成这破破烂烂的模样。
这大概是得到那些情报的代价吧。
但是这样子，她怎么混进去。
或者在门口蹲着，见到双胞胎无事，她就离开。
“神婆？”
忽然，后面一声冷峻的声音。
柳兰荪转过身，竟然是一声白麻丧服的齐昭。
不过一个月没见，他竟然憔悴至极，整张脸像是好多年没有打理了。
胡渣铺满半张脸，双眼猩红，紧绷着脸。
一眼，柳兰荪听到自己的心跳了起来。
她不该来这里的。
怎么办，她不想离开了。
她不得不承认，她舍不下齐昭了。
真是的，都当上了尚书了，怎么还不会好好照顾自己。
那么多人来说媒，挑一个顺眼娶进门啊。
她都“死了”，放着公主不娶，守着她的孤坟啊。
想着想着，柳兰荪双眼红了，眼泪止不住地掉。
齐昭看着眼前衣着类似流民乞丐的柳兰荪，认出了这是当初给他传话的神婆。
只见这个神婆神情动容，竟然落泪了。
他目光深沉，说道：“为夫人祭拜，自然可以进来。”
“是。”
齐昭没管其他的了，径直走进了灵堂。
柳兰荪跟了进去，里面只摆了她的衣冠棺材。
棺材旁边，是她许久未见的双胞胎。
两个娃娃扶趴在棺材上，满脸泪痕，已然是哭累了的模样。
柳兰荪正在人群外围，一一扫过灵堂。
不少她熟悉的面孔，安州的贵妇跟着王妃一起来了不少，白景慧与铺子里的伙计们，阳紫凝一家与诸多世家之人。
该来的都在这里了。
柳兰荪忍不住了，呜呜抽噎起来。
所幸，周围的人都带着戚色，她也没有太突兀。
天色渐渐昏暗，灵堂里的人，来了一波又离开了一波。
直到最后，只剩下了齐昭和双胞胎。
柳兰荪站在灯光昏暗的角落。
内心在不断地劝说自己，该离开了，这里的灯光，已经不属于自己了。
齐昭冷不丁地开口，“淮君淮民，你们该去休息了。”
“不，我要陪娘亲！”齐淮民怏怏说道：“她不要我了，我也要再送她一程。”
“你们娘亲不是给你们写了信，就当是告别了。”齐昭脸色苍白地劝道。
他也没能见到柳兰荪最后一面，只有一封书信。
“呜呜呜，娘亲。”齐淮君放声大哭，“你说好要一直陪着我们的。”
齐昭垂下头，淡淡地说了一句，“你们已经守了三天，该去休息了。”
“爹爹也不去休息，还说我们。”齐淮君完全不听。
齐昭摇摇头，以身作则，有些踉跄地走出灵堂。
外面月色正好。
忽然，他的余光瞥过一抹飘动的布条。
定睛一看，角落里，那个神婆竟然还在这里。
不过正好，他还有些疑问。
“神婆娘娘。”齐昭整个人都是虚浮着，问道：“我夫人，她死前，可曾有交代什么有关我们的。”
柳兰荪的神色晦暗，隐约带着忧愁，齐昭这又是何必呢，早日摆脱旧人，不就能早点迎接新的生活了。
“无。”她又摆出了高深莫测的姿态。
“那她，究竟是如何死的。”这也是齐昭很难以释怀的。
柳兰荪哑然。
不能说吗？齐昭苦涩一笑，低着头，“那个傻姑娘，明明都说了，不要冲动，何必要犯傻呢。”
柳兰荪抿着唇，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齐昭这幅样子，仿佛人生的光都没有了。
一声呢喃溢出她的嘴角。
“齐昭——”
齐昭迅速抬起头，有些震惊地看着柳兰荪。
苍老的脸，凌乱破旧的衣裳，一看就是个神婆。
可是，她叫他什么？
柳兰荪立刻回过神。
都怪这月色太美，她竟会犯出这种错。
她怎么与齐昭相认，让他接受自己的妻子一夕之间，就变成了老婆婆。
“齐尚书，老身还有事，先回去去。”
柳兰荪有点慌乱，下台阶时没注意，踩上了自己身上的布料。
猛然，她向前一扑。
但是疼痛没有来临，齐昭拉住了她的手。
“多谢。”柳兰荪更加慌张了，不敢看齐昭震惊的眼睛。
匆匆往外走，身后，传来了一声如同梦呓的呼唤。
“兰荪——”
柳兰荪走不动路了，迷茫地看着前路。
身后，齐昭一步步走过来，脚步极为轻缓。
仿佛害怕这是一个梦境，一不小心，眼前的虚影就会消失了。
“是你吗？”
柳兰荪泪水哗啦啦地流满面，捂住自己呜咽的嘴，拼命摇着头。
她不是，让她最好看的模样留在世间就好了，何必要认出她来。
齐昭绕到柳兰荪的前面。
奇怪，这个老婆婆与柳兰荪没有一丝相像，但是她的一颦一笑，一哭一痛，却出奇和柳兰荪一致。
再加上那声不经意的呼唤。
齐昭眼睛漆黑，盯着柳兰荪，问道：“是不是你变成了老婆子，所以不敢回家，骗我们，你死了。”
他的脑海里，满满都是与柳兰荪和苍老神婆的模样。
两人不经意间的小举动明明一模一样，自己是怎么了，怎么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。
柳兰荪被泪水淹没了实现，放声大哭。
这一刻，她决定了，不管了，她就算死了，也要做回柳兰荪。
“你的头发！”
声响惊到了双胞胎，俩娃冲了出来，看着柳兰荪的背影，不管不顾，就扑过去，环抱住她的腰。
“娘！娘，你不要离开我。”
柳兰荪擦拭掉眼泪，低头看着两个小笑哭包。
对啊，她能认出双胞胎的影子，他们又何尝认不出她的背影。
忽然，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，青筋消去，皱纹抚平。
“我。”一张口，又是青春洋溢的声音。
齐昭眼中满满都是柳兰荪，抱紧了她，唇堵上柳兰荪微微张开的唇。
炙热地吻了上去。
这一次，他一定不放手了。
（全文完）